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殷宗信给出的理由,也非常的合理,教匪窃据矿场,这次六个月的行动是剿匪。

殷宗信到了铜章镇,才发现了情况比他想的还要糟糕。

万历九年大明地师堪舆发现的矿脉,已经被这些教匪所彻底占据。

而铜章镇主官,为了不让总督府怪罪,采用了类似包税制的承包制,每年交齐多少斤赤铜,就沆瀣一气、蛇鼠一窝的遮掩,不让总督府知晓,对待汉民,如同奴仆。

为了避免这种情况,殷宗信打算每年都巡视一圈十二铜镇,以防止这种欺上瞒下的事情发生。

“朝中非议不断。”朱翊钧哭笑不得的看着面前的另外一堆奏疏。

赢了一句话,输了两本书的传统剧情,再次上演了起来,赢的时候,只有一句:上遣国姓正茂赴吕宋,大治。

这还没输,就是汉民受不了欺压,暴起发难,出现了一点点动乱,朝中上到内阁,下到百官,都在参与反思。

有从制度建设角度去考量,一出事儿,想起巡查了,早干什么去了?这么简单的解决办法,现在能想得到,以前想不到?

又从王化角度去考量,认为朝廷对吕宋有些过于漫不经心了,并没有建立有效统治,这是朝廷的错;

还有的从殷正茂过于仁厚这个角度去考量,认为殷正茂的仁厚政策,过于相信派遣官吏,允许红毛番和夷人继续繁衍生息,活到现在,才导致了悲剧的发生;

视角很多,奏疏也很多,总结来就是一句话,如何避免类似的状况发生。

这也没办法,大明是完全的绩效赢学,赢是理所当然的,输是无法接受的,恨不得追溯祖宗十八代,寻找为何会输,避免下次再输。

“说来说去,就是没顾得上而已。”李佑恭亲自去过吕宋很多次,他其实更加了解,这件事为何会发生,就是顾不上。

吕宋总督府是新辟之地,和收复绥远的概念是完全不同的,许多东西,都是从无到有的建立。

纠错机制这种在大明士大夫眼里,就该天然存在的东西,其实是政治成熟到一定程度才会出现的果实。

以前总督府的主要精力,都在剿灭遗毒、建立统治之上,出现点问题,实属正常。

“这一点,你和王谦的看法是一致的。”朱翊钧笑着说道。

王谦真的在吕宋当巡抚,他总结这次的官逼民反,汉民暴乱的原因,也是纠错机制未能建立,倒不是说殷正茂不懂,而是顾不上。

“不过把这个黎牙实给朕抓进黄浦江镇抚司,关二十…关十天吧!”朱翊钧单独把黎牙实挑了出来。

黎牙实的奏疏里,嘲笑大明士大夫们没见识。

这才多大点事儿啊,值得如此大惊小怪?西班牙建立的墨西哥、秘鲁、智利三个总督府,现在都快成大明的总督府了,不是本土过于苛刻的对待,他们怎么会改换门庭?

这都是开海、海外开拓不得不尝的一道菜,海外之民的身份、地位、待遇和认同的一系列问题。

这才刚开始,有些个肉食者们,就是这样,不把夷人当人,也不把自己人当人。

白奴贸易了解一下?连潞王殿下都收到过墨西哥总督府送的白奴。

大明这症状真的可以说很轻了,殷宗信到地方,直接把官吏吊死,还管汉民死活,费利佩二世眼里,出海的西班牙人都是海盗,本土的珍宝船,甚至把海外总督府当敌人看待。

朱翊钧当然要关他,他可是听说暴乱消息,就急匆匆的南下,只用了十五天就赶到了松江府,到现在,大将军戚继光和元辅张居正,才刚刚到徐州。

朱翊钧如此急速南下,是唯恐耽误了国事,万一吕宋出现了大问题,大明开海的大形势,恐怕会发生变化。

黎牙实这地图炮一开,显得大明皇帝,也很没有见识,不关他关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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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陛下宽宏大量。”李佑恭认为这是宽宏大量,绝非虚言,换个皇帝,黎牙实有一万个脑袋都不够砍的,当然,换个皇帝,黎牙实也不会说这些就是了。

阶级认同大于族群认同这句话,在这件事里,体现的淋漓尽致。

殷正茂挑选官吏的时候,也是用心挑选过的,但这些官吏为了维护自己的统治,或者在长期的统治里,因为身为治人者,改变了自己的认同和立场。

这些官吏选择了一种更加轻松的方式,和本地的统治阶级同流合污,逼反了前去淘金的汉民。

抑制良民,希图易结,王谦用八个字,客观的描写了这些官吏这么做的动机,懒政怠政,教民不好惹,就责罚良民。

可这年头出海的,哪有真的那么温顺的良民?暴起发难,现在这帮官吏,全都被吊死了。

情况并不严重,可是殷宗信还是写了封请罪疏,说自己新任总督,御下不严识人不明,希望陛下责罚。

朱翊钧斟酌许久,让殷宗信戴罪立功,把铜章镇的事儿处理好了,就算是功过相抵了,如果处理不好,必然严惩不贷。

之所以让殷宗信戴罪立功,是因为如果他不带罪,就得已故的国姓爷戴罪了。

这也是黎牙实死乞白赖,非要留在大明的缘故,大明会追责,每个极端冲突事件,必须有一个人,而且是位高权重的人,担任这份罪责。

这种追责机制,同样是政治或者说文明高度成熟的产物。

至少,在万历年间的泰西,这种追责机制,并未建立。

这种追责机制,也体现在了最近的京广驰道大工鼎建上。

比如某某段工程,地基夯土为半尺夯实一次,一共夯实8层,有的地段为了赶工期,省人力等,选择了一次夯实,四尺厚一次夯下去,就被追责,并且重新修建了一遍。

修城墙的砖,都要刻上工匠名字的年代,这种已经是严重偷工减料了。

朱翊钧抵达黄浦江行宫,收到了关于马丽昂的死讯。

松江府官员,这半年多的时间,一直在留意相关的消息,通过环球贸易商队、各地明馆回报、各色商船水手口口相传等消息,确定了这一消息。

马丽昂死在了巴黎的巴士底狱,而遗骸被大光明教士抢夺送回了里斯本,葡王宣布,让光明圣女马丽昂,魂归光明。

“终究是没有活下来吗?”朱翊钧看着多方印证确定的消息,有些怅然的叹了口气,他只见过马丽昂两次,以这种方式死去,还是让朱翊钧心生唏嘘。

“亨利四世好胆!”朱翊钧有些愤怒,马丽昂可是扩大大明影响力的一个关键人物,甚至是面圣过、得到了皇帝特别指点的圣徒,亨利四世居然敢杀了马丽昂!

大明对于究竟发生了什么,还不是很了解,只知道马丽昂死在了巴士底狱,朱翊钧自然理所当然的认为,得胜者亨利四世秘密处死了马丽昂。

亨利四世知道,一定大喊冤枉!

他当了国王就想做皇帝,想做凯撒,马丽昂这么好用的一把利刃,亨利四世也想利用,这些法兰西贵族们,对他的命令,也是阳奉阴违。

亨利四世除了想让每个法兰西农民的锅里都有一只鸡之外,他还想废了五花八门的法兰西语,大家只讲巴黎口音的法兰西语。

他想做的事情真的很多,大光明教一直在追求的光明,和亨利四世追求的光明,是相同的!

“下章礼部,这件事,不能就这么算了,做个对策来看。”朱翊钧下达了很直接的命令,要求礼部制定反击的政策,马丽昂不能这么白白死了。

李佑恭欲言又止,最后没把心里话讲出来,他其实想说,马丽昂这一死,大光明教才算是彻底成了,她活着的时候,只需要战胜她一个人就行,现在她死在了传播光明的路上,就需要战胜所有追随者。

向往光明的人,是杀不尽的。

马丽昂死了,但某种程度上,她还活着,而且会一直的活着。

礼部只用一个时辰,就把奏疏呈送到了御前,去年就有了大光明城被法兰西贵族联手绞杀的消息,礼部也准备了一整套的组合拳,来对付法兰西的不恭顺。

大明派遣的使者都敢杀,大明军虽然没有那么强的远洋部署能力,但让法兰西在开海中上不了桌,还是能做到的。

这一整套组合拳,包括了禁止法兰西商贾到里斯本采买大明货物、禁止法兰西购买大明三桅以上的过洋船、大明所有港口不对法兰西的商船进行补给、任何法兰西商船不给照准、不准进入大明实控区域、不承认法兰西在海外建立的任何海外领土等等。

这里面有些条款,看起来无用,但随着大明开海,海外扩展的范围越来越大,影响力越来越强,时间稍长,就够法兰西喝一壶了。

朱翊钧朱批了这本奏疏,一旦确定了事实,法兰西就只能跟英格兰坐一桌了。

“臣首里侯拜见陛下,陛下万岁万岁,万万岁。”水师总兵陈璘,在陛下抵达的当天,安排了所有防务之后,觐见了皇帝陛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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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免礼,坐。”朱翊钧笑着说道:“完全没必要搞这么大的阵仗。”

朱翊钧因为是疾驰南下,就带了半个缇骑营,一个步营,手里直接掌控的兵力只有四千五百人。

陈璘为了迎驾,把整个松江水师没有出巡的军兵,共计八万五千人,全都布防在了黄浦江行宫的周围,三步一岗,五步一哨,甚至不允许黄浦江船只通航。

“应有之义。”陈璘闷声闷气的说道,他可不想做历史罪人,而且一个难得的机会,证明松江水师忠诚的时候到了。

“黄浦江不能这么封锁下去了,不能因为朕来了,耽误了民生。”朱翊钧倒是平静的说道。

陈璘想说什么,但还是俯首领命说道:“臣遵旨。”

陛下有任何命令,都要遵从,军令如山。

陈璘其实有点担心,大将军不在,有人趁机鼓噪民乱,袭杀圣君。

朱翊钧知道陈璘的担忧,毕竟之前皇帝的安全,都是京营锐卒保障,自从不再主少国疑,京营锐卒就没让陛下陷入过危险,现在水师负责防卫,这要是出了事儿,历史会怎么评价他陈璘?

“朕就在这里,有胆子,来就是了。”朱翊钧笑着说道。

他手里这四千五百人,足够把松江府打个对穿了。

就是陈璘叛变了,带着水师围攻通和宫行宫,这四千五百人,足够撑到戚继光率领大军前来,甚至能撑到李如松带领京营锐卒前来勤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