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朱翊钧本来到天牢来,是想问问吕坤到底为何要授意三个掮客,勾结那么多的官员,攻讦王国光的身后名,有什么政治目的,是否有朝中大臣授意。

但在见到吕坤的那一刻,朱翊钧释然了,他也没有问,他很确定没有朝中大臣授意,因为吕坤这身上那股子贱儒味儿太冲了,他这股贱儒味儿,就进不了大臣的眼里,大臣也懒得跟他搅合在一起,影响进步。

吕坤就是那种很普遍的大明贱儒,有点野心、能力却很一般、没有志向、事事推脱责任、喜欢给自己错误行为寻找理由,最大的本事就是投机取巧、见缝插针、鼓噪风力舆论后浑水摸鱼。

被廷杖、流放的四十三名官员,也一点都不无辜,因为他们都是一样的人。

真正带着大明向前走的人,是脊梁挺得笔直、内心深处往往憋着一口气、心怀远大志向并且付诸于实践、坚毅百折不挠的弘毅之人,他们遇到任何的困难险阻,会第一时间想办法去解决,而不是去逃避或者谋求私利。

朱元璋留下的财政困局,这个困难如同山一样,摆在了万历维新第一届阁臣班子面前,这个困难很大,大到两百年以来的士大夫或者有意、或者无意,对它避而远之,生怕引火上身。

王国光遇到了,他试图解决,甚至捎带手,把当年开中法被破坏的边方粮饷问题,都解决了。

而这些一遇到什么事儿,就自诩清醒,张口要杀要剐悉听尊便,闭口士可杀不可辱,一看到大明维新出现了一点点问题,就开始破口大骂,一看到维新有一点点的成果就会阴阳怪气,对大明、对朝廷、对皇帝的评断从来都是这也不行,那也不行。

只要不听他的话,就是不行,只要不把权力给他,就是不行。

这类的贱儒,除了聒噪之外,对国朝存续、对大明革故鼎新、对发展、对万民,从来没有带来过哪怕一点点的帮助。

活着的唯一作用,就是浪费粮食。

连高攀龙这个贱儒,在学了矛盾说和阶级论之后,都能完全理解国朝在还田上的谨慎,是为了减少对百姓的折腾。

朱翊钧回到了通和宫御书房后,对吕坤这个案子进行了全面了解。

吕坤和这类大官人,都是一类的人,他们冒着天大的风险,搞来的银子,都给了这些个宠爱的外室,希望给这些外室、外室子们留下一些财富,自己锒铛入狱,但这些外室拿着银子就开始乱花,结果让啼笑皆非。

如果这么看,朱翊钧这个皇帝,也好似是个力工,他很勤勉,终日如同牛马,他很节俭,一分银子恨不得掰成两半花。

他的勤勉给了大明,他的节俭,都变成了丁亥学制的投资,都变成了十八座大学堂,变成了给学子们的膏火银,让学子至少读书的时候,不会为了五斗米而折腰。

只不过,和吕坤不同的是,哪怕朱翊钧失败了,也没有人会嘲讽他,因为朱翊钧做这一切的动机,仅仅是因为:

遍地哀鸿满地血,无非一念救苍生。

他是皇帝,他得到了至高无上的权力,他就得这样做,肩抗日月,扛起江山社稷,带领大明走出危局。

历史上的万历皇帝,倒是个放得下的人,斗不过朝臣,自己往后宫一躲就是三十年,卸下了所有责任,别说奏疏,连任免官员都不做,直到萨尔浒大败,大明那时候就已经死了,只不过是惯性之下还没倒下。

他一个人,爽是爽了,给天下人带来了苦难,而后把这些苦难,绵延了三百年之久。

大宗伯沈鲤、少宗伯高启愚再次上奏,请定王国光谥号文定,朱翊钧批准后,给王国光加官一级,安葬在了金山陵园,位居大明功臣之列。

张居正在王国光头七那天,从天津府赶回了京师,送了这位老战友最后一程。

而户部全员出席,参加了王国光的葬礼,对于户部而言,王国光就跟祖师爷一样。

在万历维新之前,户部就是个人人都能踩一脚的衙门,谁都能对户部官员啐一口痰,每年过年关的时候,几乎所有的官员都在骂户部,连皇帝也骂。

因为国帑内帑度支,就只能做三个月,官员的俸禄都没有。

自万历维新之后,户部才成为了真正的户部,户部诸多官员,可以挺起腰杆做人,而不是看到同僚,只能掩面而走。

如果皇帝不出手,户部诸多官员也会出手。

没人会把来之不易到手的权力,就这么轻易的交出去,天下税赋归并朝堂,是户部真的有资格称之为户部的根本政策,谁要动摇这条政策,谁就是在动户部诸多官员的印把子。

皇帝打了廷杖下去,再没人敢对王国光的身后名,胡言乱语了。

朱翊钧对这一个结果还算满意,将四十三名官员流放辽东,而后下旨将吕坤斩首示众。

阁臣们没有封驳皇帝的圣旨,下章到了刑部复勘,刑部大理寺复勘后,写好了驾帖呈送御前,吕坤将会在秋后问斩,也就是陛下驻跸松江府回京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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之所以要秋后问斩,主要是为了调查吕坤是否有同党。

王家屏在驾贴里说的不要再清楚,这件事背后的根本矛盾是央地矛盾,是大明天变减赋的情况下,依靠田赋的地方财政,变得捉襟见肘,而朝廷大棒之下,贪腐不如过去方便的斗争。

刑部、大理寺、都察院都认为,吕坤不是一个人,他只不过是那个跳出来最快的人,要仔细调查是否有同党。

刑部和大理寺给的罪名,和皇帝陛下给的罪名不同。

皇帝陛下给的罪名是奸党,即‘交结朋党、紊乱朝政、私选亲信、谗言构陷’,按照大明律规定,首恶斩首。

这也是皇帝要因言降罪,却没有遭到内阁、廷臣们集体反对的原因,因为这帮家伙在诬告,大臣们其实也怕这个,科道言官真的掌握了诬告这个大杀器,那真的是阎王点名,要谁死谁就得死。

历史有这个教训,赵高指鹿为马。

但刑部和大理寺认为,吕坤豢养掮客、勾结诸官、祸乱朝纲、印发妖书等等行为,已经构成了谋反,即企图颠覆朝廷。

如果不是陛下果决,雷霆手段的处置,吕坤搞得那些妖书,一定会闹出极大的乱子,一旦被吕坤得手,王国光求荣得辱,真的有可能祸及大明江山之根本。

最后朱翊钧没有把吕坤的罪名升级到谋反罪,仍然以奸党坐罪论斩,主要是他吕坤,没那个本事颠覆大明。

二十二年三月初三,大明皇帝再次南巡驻跸,这一次驻跸和去年一样,仍然是六个月的时间,随扈人员几乎没有区别。

唯一不同的是,留守京师的大臣,从凌云翼为主、申时行辅弼,变成了申时行为主,高启愚辅弼。

高启愚留在京师,是凌云翼的建议,凌云翼认为高启愚这个独臣,可以很好的压制野心派的野心。

朱翊钧在出发之前,召集了通和宫金库钥匙的持有者,大将军戚继光、元辅张居正、格物院长朱载堉,大司徒张学颜,同样把李如松、申时行和侯于赵一起叫来观礼。

所有人在缇骑的保卫下,一起进入了金库,并且点检了所有的收储金条后,把今年的金条过称入库。

在点清楚数量后,皇帝亲自锁上了通和宫金库的大门,戚继光把钥匙交给李如松,张居正把钥匙交给了申时行,算是正式交接了手中的一项权利。

侯于赵全程观礼,江湖传言,通和宫金库没有黄金,这其实非常符合人性,这金库里究竟有多少黄金,还不是陛下说了算?

但他看过之后,确定有,而且数量和账上,严丝合缝。

在这一刻之前,侯于赵总是觉得黄金宝钞,迟早有一天会崩溃,中原王朝从两宋就开始发纸钞,发了几百年都是惨淡收场,那费利佩二世搞金债券,足足破产了三次。

历史经验告诉侯于赵,黄金宝钞,恐怕很难长期稳定的存续。

当他看到一块块金锭的时候,他确定,黄金宝钞绝对不会崩溃,倒不是真的看到了黄金的缘故。

而是因为陛下这个人做事,真的太认真了,就是没人可以稽查的范围,陛下都做到了如此地步,这一点,就和慎独的王国光很像了。

有陛下在,宝钞就会和陛下的信誉一样,一如既往的坚挺下去。

宝钞的本质是债,债的本质是信心,陛下的信誉在,宝钞就在。

朱翊钧在临行之前,也就是三月二日这天,收到了一本吕宋的求救奏疏。

王谦奏闻,吕宋铜章镇发生了暴乱,目前殷宗信已经挂帅平叛。

这个事儿,立刻在朝廷中引起了轩然大波,但是前线局势尚不明朗,朝廷没有立刻下断言,而是让南洋水师两营十二舰船,前往密雁港驻扎,防止暴乱失控。

朱翊钧急匆匆的南下,只用了半个月的时间,在三月十八日抵达了松江府行宫,吕宋的情况慢慢明朗了起来。

“吕宋地面给出的暴乱原因,是官逼民反。”朱翊钧看着面前一大堆的奏疏和捷报,搞清楚了具体情况。

暴乱发生在棉兰老岛。

吕宋总督府,从北到南,分别是吕宋本岛、宿务列岛、以及最南边的棉兰老岛,越往南,大明朝廷、吕宋总督府对其掌控能力越弱。

万历九年,大明在棉兰老岛的南部,发现了一个铜金混合矿,并且在这里建立了铜章镇,是吕宋十二铜镇之一,也是大明统治吕宋的国柱,这个铜金混合矿,是个富矿,人气因为矿产而聚集,无数淘金者纷至沓来。

铜章镇,经过数年发展,不断发展壮大的情况下,矛盾也在不断激化。

铜章镇在棉兰老岛的南方,那是吕宋总督府控制比较薄弱的地方,被打败的西班牙殖民者和他们的后代普遍生活在附近,而且还有大量当初归顺这些红毛番的夷人。

这一次铜章镇暴乱,是汉乡镇汉民发起的,但导致暴乱的根本原因,是总督府派去的官员。

这些红毛番和归顺红毛番的夷人,虽然接受了大明的统治,但他们还崇信天主教,凝聚力极强,派去铜章镇的县官书吏,不能持平办案,遇有涉教案件,一味偏袒教民,责惩良民,敷衍了事,教民气焰益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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按王谦的说法,殷宗信到地方后,暴乱汉民哭诉:地方书吏主官,但凭教民一诉,或教士一言,即签传票,纵役勒索,至案后,又不分曲直,往往抑制良民,希图易结。

就是为了减少麻烦,不分是非曲直黑白,谁好欺负就欺负谁,生怕结案完了,被这些紧密团结的教民给冲击衙门,故此十分的偏袒,才有了这次的叛乱。

不暴乱不行,不反抗,教民们就真的要抢他们的粮、烧他们的房、杀他们的家人、抢他们的婆娘。

吕宋地面也没有为自己过错遮掩的意思,把这次铜章镇汉民暴乱,定性为了官逼民反。

而殷宗信到地之后,将铜章镇主官书吏,全都吊死了,立刻就把暴乱平息了。

殷宗信当然可以这么做,因为吕宋地面,除了总督府官员是朝廷任命外,其余都是殷正茂、殷宗信父子任命,算是殷正茂的家臣。

这种局面,会慢慢改变,大明会从任命总督、任命巡抚,到任命各地方流官。

殷宗信不仅惩戒了地方的主官书吏,还开始讨伐这帮教民,宣布这帮教民为教匪,为期六个月左右,反正南洋水师也到了密雁港,有人给他兜底,打输了再来打就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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