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市委书记于伟正已经养成了喝浓茶的习惯,平日里熬夜,没有一杯浓茶,是撑不住的。

于伟正端起桌上的白瓷茶杯,喝了一口浓茶,然后放下杯子,目光平和地看向对面的市长张庆合,语气沉稳地开了口:“庆合同志啊,这次魏昌全案的后续处理上,公安方面反应迅速,部署周密,控制局面有力。这说明,我们东原市的公安队伍,整体素质是过硬的,关键时候拉得出来、顶得上去,很有战斗力。”

张庆合正低头在本子上记录着什么,闻言笔尖微微一顿,随即又流畅地继续写了几个字,这才抬起头,脸上带着深有同感的表情:“于书记看问题深刻。公安这条线,确实责任重、压力大,同志们普遍比较辛苦。尤其是尚武同志,在平安县局主持工作期间,就展现出了很强的业务能力啊,几起遗留多年的硬骨头案子,都在他手上攻破了。到市局后,也是很快就能把握住全局工作的重点,称得上是专家型的领导。”

张庆合这番话,看似顺着于伟正的话头肯定公安系统,实则巧妙地将焦点引到了李尚武个人身上,既褒扬了具体干部,也是想着试探于伟正对李尚武进一步使用的态度。

于伟正仿佛没有察觉张庆合话语中的深意,他身体向后靠了靠,右手食指和中指有节奏地轻轻敲击着光滑的扶手,沉吟了片刻,才像是漫不经心地说道:“李显平出事之后,市委常委班子缺额,特别是政法委书记这个重要岗位一直空悬啊,不利于工作。这件事,我向省委主要领导作过专题汇报。省委的意见是,人选问题要慎重,必须选优配强,确保市委班子的战斗力和纯洁性。”

张庆合道:“实际上,我看组织上是对显平的事之后啊,有顾虑。”

于伟正话锋微转,“所以,从干部培养和全局角度考虑,让尚武同志这样经验丰富的干部交流到其他地市任职,解决常委待遇,可能比留在东原更符合当前的干部政策和实际情况。现在从上到下都强调关键岗位的干部交流,这对干部本人是一种锻炼,对优化班子结构、促进工作也有好处。就像之前交流到东海市的朝政同志,现在不是干得风生水起嘛,已经是市委副书记兼政法委书记。”

张庆合立刻明白了于伟正的潜台词:李尚武在东原直接上位政法委书记阻力较大,但支持其异地交流晋升,则是一条可行的路径,既送了顺水人情,也能空出市公安局长这个关键位置。张庆合知道,这已经是大势所趋,李尚武个人倒也有这个想法,毕竟到了这一步,再进一步,就是自己的职业天花板了。

张庆合道:“异地交流确实是培养锻炼干部的好办法,也能促进不同地区间的经验交流。如果尚武同志能有这样的机会,无论是对他个人成长,还是对促进我们东原干部队伍的整体活力,都是有好处的。”

于伟正对张庆合的表态未置可否,只是淡淡地说:“干部工作无小事,尤其是重要岗位的调整,需要通盘考虑,稳妥推进。下次去省里,我会再向省委组织部和分管领导做个汇报,争取支持。”

于伟正和领导班子成员说话,不像在赵东和贾彬面前掏心掏肺,他的话点到为止,既表明了会推动此事的态度,又留下了充分的回旋余地,显得颇为老练而持重。

上午十点半刚过,东洪县委家属院那几排颇有年头的苏式红砖楼前恢复了平静。县委书记丁洪涛在县委副书记焦杨和县委办主任吕连群等几个干部的陪同下,已经看望完三位在家属院居住的离退休县级老领导。这算是新书记到任后的一项惯例动作,既是表达对老同志的尊重,也是尽快熟悉情况的一种方式。

吕连群与随行的记者交代着,丁洪涛抬起手腕,看了看那块金色手表,时间才十点三十五分。他停下脚步,对身旁的吕连群说:“连群啊,时间还早。我看,不如趁热打铁,把县政府那边的几位同志请过来,我们开个短会,算是个初步的工作对接会。我初来乍到,很多情况不熟悉,想先听听政府这边各位副县长对当前重点工作的看法,特别是存在哪些困难。”

吕连群个子不高,但肚子不小,整个人看起来做事很稳妥,他连忙应道:“丁书记,按您的指示,我已经提前和政府办的朝阳县长通过气了。县长那边已经安排下去,各位副县长今天上午都在岗,随时可以汇报。”

“好,”丁洪涛点点头,“那就不搞得太正式,十点四十,就在县政府小会议室吧,大家见个面,简单聊聊,主要是听他们讲。”

十点四十分,县政府小会议室内。椭圆形的会议桌擦得还算干净,但边角上有圆盘形状不大不小的圆形印记层层叠叠,这是长年累月在火炉上烧了水,直接将铁皮水壶放在桌面上高温灼烫留下的。丁洪涛自然地在主位坐下,我作为县长,坐在他左手边。县委办主任吕连群坐在丁洪涛右手边,面前摊开了笔记本和钢笔,准备记录。常务副县长曹伟兵、副县长杨明瑞、马立新,以及三位县政府党组成员依次落座。空气里弥漫着淡淡的烟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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丁洪涛环视了一圈,目光在每位副县长的脸上都停留了片刻,算是加深印象。他开口了:“同志们,今天这个会,不算正式汇报。主要是我刚来,想尽快和大家熟悉一下,也初步了解了解各位分管领域的情况,特别是当前最急需解决的困难。在座的,多数都是老熟人,伟兵、明瑞、立新,我们在市里开会时常碰面。还有几位政府党组的同志,以后工作上打交道的机会更多。今天咱们就宽松点,大家都简要说说,想到哪儿说到哪儿,主要是让我心里有个数。”

他说完,很自然地把头转向我,用商量的口气问:“朝阳县长,你看这样安排行不行?”

我立即接过话头:“丁书记,您太客气了。您一到任就下基层、看老干部,现在又第一时间听取政府工作汇报,这是对我们政府工作的莫大关心和支持。我们本来就应该主动向您全面汇报的。正好借这个机会,大家都把手上最要紧的工作,向书记捋一捋。伟兵同志,你是常务,担子最重,就从你开始吧。”

曹伟兵身材微胖,头发梳得一丝不苟。他翻开一个厚厚的笔记本,开始汇报:“丁书记,我主要协助朝阳县长处理政府日常事务,分管财政、税务、审计、等方面。目前最头疼的还是财政收支平衡问题。刚性支出增长很快,特别是工资、民生保障这块,压力越来越大。而收入方面,受大环境和我们县自身产业结构影响,增长乏力。前段时间落实‘三学’活动要求,规范清理了一些津贴补贴,虽然是必要的,但客观上也带来了一些新的平衡压力,需要妥善消化……”他的汇报数据具体,问题指向明确,显得很务实。

接着,杨明瑞汇报了县里几个国有企业的经营困境、乡镇企业效益下滑问题,以及最为迫切的交通瓶颈——两条年久失修的主干道和横跨平水河上的四座危桥,严重制约了物资运输和群众出行,“可以说就是制约东洪最大的问题啊,不过丁书记来了,我们就更有信心了,毕竟丁书记以前在交通局工作嘛”。

丁洪涛笑了笑:“明瑞同志啊,别只给我戴高帽啊,落实工作还得靠县长啊”。

众人陪着笑了笑,分管文教卫的马立新副县长谈了教师队伍稳定、乡镇卫生院设备老旧等问题;几位党组成员也补充汇报了各自负责领域的棘手事。

丁洪涛始终凝神听着,不时在本子上记录几下,偶尔插话问一两个关键细节,没有对任何具体问题当场拍板做指示,显得十分谨慎。

等最后县政府办公室主任韩俊汇报完机关运转和后勤保障方面的常规工作后,我看向丁洪涛,说道:“丁书记,各位同志都简单汇报了。总的来说,在县委的领导下,县政府各项工作都在努力向前推,但困难也不少,底子薄、基础差的老问题依然突出。特别是明瑞同志刚才提到的交通问题,确实是我们的心腹大患。这方面,您是从市交通局来的领导,是专家,情况比我们熟,门路也比我们广。特别是工业园区道路建设,十分迫切,加上市里面给的200万,咱们可是还差七百多万,我们可是盼着您能给东洪带来新气象,帮我们多向上呼吁,争取些项目和资金啊。”

丁洪涛闻言,脸上露出一丝温和的笑意,用手指轻轻点了我面前的桌子:“朝阳县长,你这是给我这新书记上‘眼药’啊。七百万八百万,咱们一起使劲,或许还能有点盼头。这一千万,可就真是难为我了,市交通局也不是聚宝盆,家里的余粮也有限啊。”他用轻松的玩笑话化解了直接要钱的尴尬,随即神色转为认真,“不过,同志们刚才谈到的困难,我都记下了。很多问题是共性的,也是发展过程中不可避免的。关键是要找到突破口。”

他稍作停顿,将话题引向了工作思路:“刚才听大家汇报,我感觉县政府重点抓的‘四大工程’,方向是对的,也切合东洪的实际。但这个提法,更多是基于我们县自身的发展阶段提出来的。现在,于伟正书记到任市委后,立足全市发展大局,明确提出了‘三化三基’的战略构想,这是指导我们全市下一步发展的总纲。我们东洪的工作,包括政府工作的重心和提法,是不是也应该主动向市委的战略靠拢,在目标设定、工作抓手甚至总结汇报上,更好地体现和落实‘三化三基’的要求?这样也更有利于我们整合资源,争取市里更多的理解和支持。当然,朝阳县长啊,这只是我个人的一点不成熟的想法,提出来和大家共同探讨。”

丁洪涛这番话,说得很有艺术性,不是居高临下的指示,而是商榷的语气,但意图很明显,希望县政府的工作思路能与市委的最新精神对标。

我立刻表态:“丁书记,您这个提示非常重要,也非常及时。确实,‘三学’活动之后,我们的思想观念需要与时俱进,要紧跟市委的战略部署。将我们的‘四大工程’主动融入到全市‘三化三基’的大框架中去谋划啊。县政府这边会尽快组织专题学习,认真研究,对我们的工作思路和具体举措进行必要的优化和完善,确保县政府的工作始终与市委、县委保持高度一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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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次工作见面会,气氛总体融洽、务实。丁洪涛展现出了熟悉情况、把握方向的能力,我也表达了积极配合、主动融入的态度。散会后,已近中午十二点,大家便移步县委食堂用餐。食堂设在平房里,饭菜是简单的四菜一汤,土豆丝、烧豆腐、青椒肉片和一个炒青菜,外加一盆飘着几点油花的鸡蛋汤。在东原这样的伙食标准也算正常,只是很多本地干部不愿意吃食堂,都是回家或者自己解决。

县公安局书记田嘉明也参加了午餐。他穿着八九成新的警服,脸色比平时略显严肃。在饭桌上,丁洪涛很自然地关心起公安局的工作。

田嘉明简要汇报后,特意补充了一句:“朝阳县长一直非常关心支持公安工作,在很多实际困难上都给予了我们强有力的支持。”

丁洪涛点点头,语气肯定地说:“公安队伍是维护稳定、保障发展的关键力量,同志们很辛苦,县委县政府理所当然要当好坚强后盾。嘉明同志,包括你个人的进步问题,我和朝阳同志也会放在心上,会在合适的时机,积极向市委反映和推荐。”

午餐在平淡的工作交流中结束。丁洪涛到任东洪的头几天,给人的印象是沉稳、务实,不张扬,注重调查研究和平等沟通,熟悉基层工作规律,话语体系也能和县级干部顺畅对接,显示出在光明区担任常务副区长期间积累的丰富经验。

而在迎宾楼,市财政局党组书记赵东面前的茶杯已经没了热气,他看着对面脸色铁青的周海英,心里一阵阵发紧。

“大周哥,我的周大老板啊,你就不能听我一句劝吗?”赵东尽量让语气显得推心置腹,“于书记这次的态度,可不是闹着玩的,是动了真格。你想想,到了咱们这个份上,钱这东西,够花就行,何必非要争这口气?这迎宾楼目标太大,现在风向变了,该收就得收啊。”

周海英“哼”了一声,把手中的烟狠狠摁灭在烟灰缸里:“赵东啊!你呀少跟我打官腔!他于伟正新官上任,烧火立威,就能拿我开刀?我这迎宾楼,一砖一瓦,都是合法经营,照章纳税,哪点违规了?凭什么他说停就停?东原市几百万人,就不准有个像样点吃饭应酬的地方了?领导干部就都是不食人间烟火的?以前钟毅书记在的时候,也讲廉洁,也没说不准开门做生意!他于伟正这分明是看人下菜碟,故意给我周海英难堪!”

赵东心里叫苦不迭,他知道于伟正那句“这事我管不了”,是一种极其严厉的警告,赵东知道,于伟正不会直接干预,但相关职能部门必然会严格执行他的意图。他压低声音:“海英,你冷静想想。于书记的决心啊,你我都清楚。硬碰硬,吃亏的肯定是我们。换个地方,换个名头,生意照样做,何必在这棵树上吊死?”

“我哪儿也不去啊!”周海英淡然说道,“我就在这开!我看哪个敢来封我的门!他于伟正有门路,我周海英也不是不认识人!真要撕破脸,恐怕也是两败俱伤嘛。

赵东知道再劝下去也是徒劳。他暗自摇头。此刻只希望自己不要被过于深入地卷进去。赵东清楚,于伟正刚来的时候根基不稳,还给了丁刚的面子,但现在王瑞凤和张庆合都已经十分明显占队支持于伟正了,周海英又仗着旧日势力不肯退让,赵东坐在对面,面色尴尬,走也不是,留也不是,正搜肠刮肚地想再劝几句,包间的门“哐”一声被推开了。

市公安局党委委员丁刚步履匆匆地闯了进来,他腋下夹着一个黑色的人造革公文包,额头上沁着一层细密的汗珠。进门后,他看也没看赵东,径直走到沙发前,很是爽快地将皮包往旁边空位上一丢,然后整个人重重地陷进了柔软的沙发里,发出了一声疲惫的叹息。那沙发明显承受了不小的冲击,弹簧发出轻微的呻吟。

“情况不太好啊!”丁刚喘了口气,声音压得低低的,“海英,刚收到确切消息,魏昌全撂了!在里面开口了,据说吐出来不少人,牵扯面可能很广!”

周海英闻言,像是被针扎了一下,刚才那股强撑着的嚣张气焰瞬间消失得无影无踪,整个人愣在当场,脸色由青转白。他猛地直起身子,紧紧盯着丁刚:“丁哥!怎么回事?消息来源可靠吗?他不是才刚被抓没多久吗?”

“千真万确!”丁刚抹了把额头的汗,语气急促,“这次是刑警支队孙茂安亲自上的手段,听说撬开他的嘴没费太大劲。人现在已经秘密押回东原了,但没关在市局看守所,也没在直属监所。我托内部关系打听了,几个可能的地方都没他的影子,非常有可能……是被带到下面哪个县局的办案点或者偏僻看守所异地关押了,这是要把他彻底隔离起来,深挖细查!”

听到“异地关押”、“深挖细查”这几个字,周海英只觉得浑身发冷,心脏猛地一缩。魏昌全给他父亲当了五年秘书,虽然老爷子周鸿基在政治上、经济上都还算谨慎,没什么大问题,但他周海英自己和魏昌全之间的往来可就密切多了。生意上的合作、人情上的勾兑,难免有些说不清道不明、游走在灰色地带的事情。别的不说,单就魏昌全能顺利逃到深圳藏匿,就是他周海英亲自给远在深圳做生意的商恒华打的电话,由商恒华出面安排的落脚点和关系。这事要是被捅出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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