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千零五十三章 臣是来给陛下送驾贴的 (2 / 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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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个人不能只在赢的时候,才爱自己的国家,而殉国、血性、气节,都证明了这个人在输的时候,仍然深爱着这片土地,和这片土地上的所有人。
血性和气节代表的是大爱,功成不必在我的大爱。
我可能无法实现理想,但理想可以通过我实现,这就是气节和血性。
这才是中国的根本,自由说也好、金钱异化也罢,亦或者是其他,都无法撼动气节和血性这两个根本,那么大明就还在。
毫无疑问,王国光身上,就有这种气节和血性,他知道自己做的事儿,在反攻倒算的时候,会对他和他的后代带来许多的隐患,但他还是跟着张居正一起做了。
“当需要有人站出来的时候,必须要有人能真的站出来。”朱翊钧放下了王国光的手,示意王国光的儿子收敛遗骸,结束他战斗的一生。
剩下的战斗,朱翊钧将会继续下去。
王国光的新政,总结而言,就是采实政、别繁简、责守令、恤卑官、罢加纳,这五条是总纲常,实现的方式是天下税赋归并朝堂,六册一账,年终审计。
这些新政,不可避免的伤害到了一些人的利益,人不死,余威尚在,人一死,反攻倒算立刻开始了。
礼部请定谥号文定,经天纬地曰文、慈惠爱民曰文、安民大虑曰定、纯行不爽曰定。
行为纯正、纯粹,没有杂念和偏差,没有违背自己的灵性、认知,忠于君王、忠于国朝、忠于天下,忠于万民,更忠于自己,就是纯行不爽。
礼部给的谥号,充分考虑到了王国光一生慎独,即便是私下里也从不僭越妄言的性格。
但是这个谥号,科道言官认为非常不合适,科道言官的理由是,王国光的一生,虽然略有功绩,但绝非行为无亏,给文定这个谥号,实在是给的太高了,应该给恭懿。
敬事供上曰恭,王国光作为财相,聚敛兴利,把银子都聚敛到了朝廷,而且给皇帝的金花银,从一百万银涨到了现在的二百四十万银,这就是敬事供上。
尚能不争曰懿,说的则是王国光以晋党的身份,反出晋党,附和张居正的权势,狐假虎威、为虎作伥。
看起来是美谥,但字字句句都在骂人。
“但凡是在万历维新中,稍有贡献者,都要走这么一遭是吗?王崇古的确是奸臣出身,他自己都认了,反攻倒算,朕也就认了,王国光也招他们,惹他们了?”
“朕算是看出来了,但凡是给朕干活的,都得遭他们口诛笔伐!”朱翊钧一拍桌上的奏疏,一共十二名科道言官,联合了三十四名官员,鼓噪风力舆论。
“赵梦佑!”朱翊钧大喊一声,他这个人从不内耗,既然有人让他不爽,他就让人不爽,这样一来,他这个皇帝就爽了。
“臣在!”赵梦佑在御书房恭候,听闻陛下下令,立刻大声的说道。
朱翊钧面色严肃的说道:“这四十六名科道言官,一个不剩,全给朕拿到北镇抚司,准备在皇极门廷杖!打完了就把他们全家送辽东吉林垦荒,告诉吉林知府叶向高、吉林将军李如梅,不可给任何优待!”
“先种五年地,朕若是还记得他们,再准他们上陈罪疏!”
“臣遵旨!”赵梦佑眼前一亮,回答的声音十分响亮,缇骑们拿着大明最高的俸禄,得到了陛下的完全信任,还有自己的学堂,甚至缇骑衙门驻地就在通和宫旁边。
这么多年了,缇骑总要做点什么,来证明自己的忠诚!
现在机会终于来了,以前陛下从不因言降罪。
缇骑们立刻展开了行动,不仅抓捕了官员,还去大小时雍坊的官邸,把他们的家眷一并送进了北镇抚司,陛下说了全家,那就一个不缺一个不少,一家人都要整整齐齐。
缇骑这次的行动,速度快到了朝臣没能反应过来,人就已经悉数被抓进了北镇抚司内。
陆光祖作为阁臣,请求觐见,为这些臣子求情,但他没有得到准许觐见,急的团团转的陆光祖找了申时行,申时行表示无能为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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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王国光病逝前,申时行就提前跟这些科道言官讲了,王国光是社稷之臣,切勿妄言。
最起码也要言之有物,而不是为了反对而反对,陛下最是反感这个。
陆光祖只好求到了宜城侯府门前,希望张居正能够出面,请陛下收回雷霆之怒。
但陆光祖得到的答复是,元辅帝师张居正,不在京师,前几日就去了天津府,写要采风,张先生去看大船,向海员们了解海上生活了。
张居正真的不在京师,不是推脱。
陆光祖急忙写信,恨不得插上翅膀去天津府请张居正回京,这关键的节骨眼,他张居正居然不在!怎么能不在!
次日清晨,陆光祖得到了回信,里面就一句话:老朽力衰已然致仕,即无力,更无心。
张居正他要是没致仕,他还有立场有能力,拦一下陛下,这么些年,他也没少干;
但现在他退了!
无事一身轻,他现在是宜城侯是世袭官,已经没有官选官立场,更没有能力去拦陛下了。
张居正得知消息之后,只觉得陛下闹一闹也挺好,年轻人嘛,不气盛就不叫年轻人了,而且这不是第一次了。
上一次申时行入阁被做票,陛下直接废了廷议制度。
现在一年多了,陛下气儿终于消了,凌云翼借着致仕的机会,才游说陛下,改为了一月一次,不过什么时候召开,全看陛下心意。
已经有了一次,非要第二次挑衅陛下权威,在张居正看来,朝臣们多少有点觉得,陛下没了他张居正,就变得好欺负了。
所以,张居正的回答是,即无力,也无心,他还在天津府不回来,继续看他的大船。
张居正在天津府待得很开心,因为他当初为了漕运捣鼓出来的漕粮箱,人们都叫太岳箱,就是他张太岳发明的箱子,而且装各种货物、不同规格的漕运箱,都叫太岳箱。
张居正随便找点海员询问,这些海员都对他很尊敬,觉得这都是他张太岳赏饭吃。
他当初捣鼓这个漕粮箱,主要是为了海漕的顺利推行,解决海运漕粮容易倾覆,万万没想到会有如此深远的影响,因为这种漕粮箱的发明,让海运迎来了蓬勃发展的契机。
没有比亲眼看到自己的政令惠及万民,更开心的事儿了,张居正还舍不得回京,等陛下发完了脾气,他再回去为王国光送行就是。
朱翊钧其实也在等张居正的反应,无论怎么讲,元辅帝师的面子,都是要给的。
“陛下,先生回信了。”李佑恭将一封火漆封好的书信,交给了陛下,朱翊钧检查后,打开了书信。
里面更加简短,就只有三个字:打得好。
“先生也是演都不演了。”朱翊钧看着这铿锵有力的三个字,见字如见人,张居正虽然只有三个字,但写的很是轻松,看起来,他真的不想理会朝里这些乱糟糟的事儿。
以前必须站在官选官的立场上,拦着皇帝,是出于臣子的职责,现在只有世袭官在身上,和陛下也只有师生情谊了,那张居正也懒得继续演那个顽固保守派了。
打得好,就是张居正真心实意的态度,自家弟子在自家地头,京营在侧,还能被臣子给欺负了?
王国光和王崇古完全不同,王国光的一生,光明磊落,从无做出什么品行不端的事儿,而且他的政策,虽然聚敛兴利,但没有一件是苛责万民。
王崇古的身后名,皇帝确实不太方便亲自出面,所以才让匠人下山,轮到王国光了,陛下如何回护,都是理所当然。
“缇帅,拉到皇极门,打吧,打完送辽东。”朱翊钧看向了赵梦佑,下了明确指令。
君权和臣权的博弈从来都是如此,退一步,对方就会进三步,很多时候,真的想退,也要进三步退两步,而不是直接退让。
朱翊钧在这件事上,不打算有任何的退步,所以直接进了三步,他倒是要看看,这帮臣子能不能走到‘国朝养士二百二十六年,仗节死义,正在今日’的地步。
嘉靖三年,杨慎纠集了二百二十九人到左顺门逼宫伏阙,就喊出了那句仗节死义,正在今日,朱翊钧倒是要看看,矛盾会不会激化到那个地步。
让朱翊钧很失望,他都胡闹到这个地步了,把科道言官吊起来打,甚至是有因言降罪的嫌疑。
结果呢,一个贱儒都没有人帮这些科道言官说情。
只有刑部尚书王家屏到了。
“王卿来了,朕深感意外。”朱翊钧坐在皇极门前的广场上,看着跪在面前的王家屏和等待着受刑的四十六名科道言官,有些疑惑的问道:“难不成这一切都是王卿做的?”
王家屏有理由、有动机做这些,他是晋党的嫡系,不是王国光反出晋党,晋党也不会烟消云散,现在还是大明朝堂一股重要的力量。
组织科道言官,对王国光的身后名进行否定,王家屏有这个动机,作为阁臣,他也有这个能力。
“万万没想到,居然是你。”朱翊钧叹了口气,王家屏可是阁老,他怎么就不明白,就是没有王国光反出晋党,晋党也必然会消亡呢?
“不是臣!不是臣!”王家屏吓了一哆嗦,本来俯首帖耳跪在地上,猛的坐了起来,连连摆手说道:“陛下明鉴啊,这要是臣居中勾结科道言官,恶意构陷王司徒,臣怎么敢来到皇极殿前面圣?”
“那你来干什么?”朱翊钧眉头一皱问道。
“臣是来给陛下送驾贴的!”王家屏满头大汗的说道:“陛下,臣是刑部尚书,主律法刑名,咱大明也是有律法的,而且是王法。”
没有驾贴,也就是刑部公文,只有皇帝圣旨叫黄纸案,如果连皇帝圣旨都没有,叫白纸案,无论是白纸案、还是黄纸案,都会落人口实,比如具体经办此案的赵梦佑,就有被弹劾的可能。
诚然,臣子们拿皇帝没办法,但拿皇帝的鹰犬爪牙有办法。
王家屏是来送驾贴的,省的案子办成了黄纸案、白纸案,更是给大明律法一个体面。
而且这个案子,王家屏发现,还有蹊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