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曹鹏的目光在马圣和那片狼藉之间来回逡巡,最后落在李乐侧脸上,语气里带着点难以言喻的感慨:“哥,你看人家,都是当老板的。”

“咋?”李乐目光没从马圣身上挪开,随口应道。

“差距咋这么大呢?你看人家,深入基层,亲临一线,事无巨细,连控制器算法曲线毛不毛刺都要管,火着了他真敢往上凑,虽说是瞎凑。可你.....是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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曹鹏瞥了李乐一眼,剩下的话没说完,但那意思明明白白写在眼神里:你这甩手掌柜当得,是不是太惬意了点?

李乐这才转过头,看向曹鹏,脸上浮起无辜与促狭的表情,“那能一样么?性质不同,分工不同。我还是个学生,主要任务是学习,汲取人类知识的精华,探索社会运行的奥秘。”

“管理?那是属于社会实践的一部分,不宜本末倒置。”

其其格在一旁听着,忍不住笑出声,也凑过来小声问,“那,哥,你要是不当学生了呢?毕业了,总没借口了吧?”

“还这样。”李乐答得毫不犹豫,理直气壮。

“噫~~~~”

李乐丝毫不以为意,反而挺了挺胸,仿佛在阐述某种高深的管理哲学,“这叫管理风格的多样性。有人是工蜂型,恨不得把每片花瓣上的露水都舔一遍,有人是蜂后型,负责下蛋和把握大方向就行,具体采哪朵花,让工蜂们自己判断。显然,”他指了指自己,“我是后一种。高效,节能,还……长寿。”

“长寿?”曹鹏不解。

“操心少啊,你看他,”李乐朝马圣那边努努嘴,“头发都快薅没了,这才多大年纪?再过十年,我估计他得植发。我这叫可持续发展观。”

曹鹏摇摇头,“哥,别扯什么蜂后工蜂的,你就是纯懒。”

“这不叫懒,这叫知人善任,抓大放小,充分授权,给同志们发挥主观能动性的空间。事必躬亲那是诸葛武侯,最后累死五丈原,蜀汉不也完了?你看刘皇叔,摔孩子收买人心,大事有决断,小事睁只眼闭只眼,不也三分天下有其一?还有,最关键的一点。”

他顿了顿,声音低了些,带着一种冷静的剖析感:“我没病。”

“病?”曹鹏和其其格都愣了一下。

“对,病。”李乐的语气变得有些微妙,看向马圣,像在描述一个有趣的标本,“理想主义的偏执,混合着某种……近乎天真的、对人性复杂度的低估,还有强烈的、需要绝对掌控的欲望。这些东西构成了他这个人的基底。”

“你们看,他骂人,不是针对个人,而是针对不完美本身。在他眼里,所有达不到他脑中那个完美未来图景的人或物,都是障碍,需要被清除、被优化、被重塑。”

“他信任的不是具体的人,是他自己的蓝图。这种人,内心其实很孤独,因为能完全跟上他节奏、理解他那种近乎幻觉的执念的人,太少。所以他必须事必躬亲,必须咆哮,必须用这种方式确认一切还在他设定的轨道上。累不累?当然累。但这是他的药,也是他的病。”

曹鹏听得有些入神,下意识问道,“哥,你……你这是第一次见他吧?怎么说得跟他肚里的蛔虫似的?”

李乐扯了扯嘴角,心说,我能给你说?嘴上却扯道,“所以说,伲娃要相信阔学。”

“科学?”

“人类观察学,社会心理学,行为模式分析学。社会动力学……简称,多看,多听,多琢磨,多总结。”李乐说得云淡风轻,“见得人多了,总能在不同人身上看到一些相似的影子。他这型号的,不算稀有。”

曹鹏撇撇嘴,没再追问。

对于李乐时不时冒出来的、这种仿佛能洞察人心的“神棍”言论,他打小就习惯了。

有时候觉得是瞎扯,可事后想想,又往往能对上几分,久而久之,也就当是他某种独特的天赋或者……恶趣味了。

其其格一直盯着那边,这时忽然“啊”了一声,指着说,“看,他又踹东西了!”

只见马圣似乎对什么不满,猛地抬脚,将旁边一只空了的红色灭火器罐“哐当”一声踹倒在地,金属罐子滚出老远,在空旷的车间地面发出刺耳的噪音。

他看也不看,转身又冲着塔彭宁急促地说着什么,手指在空中用力地点着。

“哥,”其其格小声问,“你说,他们这车……真能成不?”

李乐顺着她的目光望去,看着那一片焦黑狼藉、尚未散尽的烟雾,以及那些神情沮丧、士气低落的工程师们。他沉默了几秒钟,才缓缓摇了摇头:

“说不好。这世上的事,尤其从无到有的,成与不成,三分看本事,三分看运气,还有四分,看有没有人肯陪着一起疯,肯往这个看着像无底洞的坑里,不计成本地填资源、填时间、填命。”

说着,李乐眼神里掠过一丝复杂的光,“梦想这玩意儿,最难的从想到做,甭管他这做法多糙,脾气多臭,路线多野,至少他现在是在做,而不是在PPT上想。光这一点,就比世界上九成的人要强。”

三人正低声聊着,车间那边的风暴似乎暂告一段落。马圣对塔彭宁又快速交代了几句,塔彭宁连连点头,脸色依旧凝重,但已经开始指挥人手进行更系统的清理和检查。

马圣则转过身,一瘸一拐地,再次朝着李乐他们这边走了过来。他的步子比刚才稳了一些,但显然,胯和屁股显然还在疼,走路的姿势有点别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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脸上那暴怒的赤红已经褪去,取而代之的是一种竭力恢复平静、却掩不住疲惫和一丝尴尬的复杂神色。

他在李乐面前停下,再次伸出手。这次,他的手很稳,目光也落在李乐脸上,不再有最初的陌生和审视,而是多了点复杂的东西。

“谢谢,刚才……如果不是你反应快,后果可能更糟。”这次没有结巴,语气也诚恳了许多。

李乐伸出手,跟他握了握,手上传来的力道很实。他笑了笑,“不用谢。你记着欠我就成。”

马圣愣了一下,显然没料到对方会这么说,他眨了眨眼。“一台车?没问题,Roadster第一台客户交付序列里,可以给你留个位置。”

“不,”李乐摇摇头,“一条命。或者说,至少避免了你在特斯拉大道上提前物理飞升,出师未捷身先死。”

马圣脸上的肌肉明显抽动了一下。他盯着李乐看了两秒,似乎在判断对方是认真的还是在开玩笑。然后,他也缓缓摇了摇头,语气变得同样直接,“那不行。生命不能用来交易,也不能用来偿还。换一个吧。”

“哦?”李乐觉得有趣,“比如?”

马圣很认真地想了想,然后说。“比如,和我做朋友?”

这话一出,连旁边的曹鹏和其其格都愣住了,面面相觑。

李乐却忽然哈哈大笑起来,在空旷的车间门口回荡,冲淡了空气里残留的紧张和焦糊味,“为什么?”他笑完了,问道,眼睛弯起来,像发现了什么极好玩的事情。

“因为我欠你的。”马圣回答得理所当然,逻辑清晰得近乎霸道,“欠了就要还。但我不能还你命,那不合我的原则。我能提供的,是我的……关注,我的时间,我的想法。朋友之间,可以分享这些。所以,做朋友,是解决这个债务问题的最优方案。”

“你这逻辑……确实很自洽。欠债还钱,天经地义,还不了命就还交情,有点意思。”

“我这人一向自洽。”马斯克毫不谦虚,他甚至抬手揉了揉刚才被踹的胯骨轴子,那里肯定青了一块,他说着,从裤子口袋里摸出一盒皱巴巴的万宝路,抽出一根,叼在嘴上,然后示意了一下李乐。

李乐摆手,“谢了,不抽。”

马圣点点头,自顾自地走到车间大门旁的混凝土台阶上,一屁股坐了下来——坐下的瞬间,他嘴角咧了一下,显然碰到了痛处。

抻开腿,从裤兜里抠出一个飞机,“啪”一声点燃,深深吸了一口,烟雾涌入肺叶,又缓缓从鼻腔喷出,似乎稍稍驱散了些许疲惫和烦躁,又拍了拍身边的位置。

烟雾在加州午后炽烈的阳光里迅速升腾、稀释。马圣扭过头,看向依旧站在原地的李乐,目光穿过烟雾,说道,“不好意思,让你看到……我距离成功又进了一步。”他说着,用夹着烟的手,指了指车间里面,那意思很明显,看这场火,这场混乱,这些失败。

李乐走到他旁边,圪蹴着,手肘撑在膝盖上。

“你不光自洽,还很自恋。”

马圣叼着烟,笑了,那笑容里有种坦然的狂妄:“我知道。所以我才会成功。自洽让我逻辑闭环,行动坚定。自恋让我相信,只有我能做到。”

“瞧瞧,”李乐摇头,“又自大了。”

马圣这次真的笑了,那笑容扯动了嘴角,让他那张因疲惫和偏执而显得有些紧绷的脸,瞬间生动,甚至带上了点孩子气的狡黠和狂妄,“那又怎样?我以后会把人送上火星,会造出改变世界的电动汽车,会……”

“行了,没做出来,谁知道呢。”李乐打断了他,听不出是质疑还是陈述,“不过,话说回来,刚才那就是你对待帮你造梦的……员工的态度?Fire这个,fuck那个,像头喷火的恶龙,守着你自己那点还没孵出来的金蛋?”

马圣把弹了弹烟灰,风一吹,飘忽忽飞走。

灰棕色眼睛里没有什么愧疚,只有一种近乎冷酷的理性,“如果换做是你,你会怎么办?容忍错误,让可能导致更大灾难的缺陷存在?让一群达不到要求的人,拖累整个团队、整个项目的进度?”

李乐抱着胳膊,想了几秒钟,然后慢悠悠地说道,“以科学的理论武装人,以先进的思想鼓舞人,以团结的氛围感召人,以高尚的精神塑造人。”

马大圣叼着烟,愣住了。他扭过头,仰起脸,看着李乐。阳光有些刺眼,他微微眯起眼睛,脸上的表情从茫然,到思索,再到一种奇异的恍然,最后,他忽然“哈”地笑出声,随即变成了抑制不住的、越来越响的大笑。

“哈哈哈……咳咳……”他笑得被烟呛到,弯下腰咳嗽了几声,肩膀还在抖动,一把将还剩半截的烟扔在地上,用鞋底狠狠碾灭,仿佛碾灭的是刚才那场火带来的所有晦气。

站起身,拍了拍裤子上沾的灰尘,他伸出手,这次不是要握手,而是用力拍了拍李乐的肩膀,力气很大。

“你真有意思,李。”他说,眼睛亮得惊人,“非常,非常有意思。我现在觉得,做你的朋友,会是一件很有趣的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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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现在,”马圣话锋一转,“你的车,解决了。第一批,顶配,颜色随便挑。但是,”他盯着李乐的眼睛,语速放缓,一字一句,“电池,我还是坚持用,以及用很多很多的。”

李乐迎着他的目光,笑了笑,没去争辩什么技术路径,“即便再烧几辆?甚至……更糟?”

“是的。能量密度、成本、供应链成熟度,这是现阶段的最优解。安全问题,是工程问题。而所有工程问题,最终都会被解决。”

“用更好的BMS,用更严密的热管理,用更极致的系统控制。如果一种方法不行,就换一种,如果一套方案不够,就叠加十套。但方向,不会变。”

“行啊。我等你。”

不是“我看好你”,不是“祝你成功”,而是“我等你”。等什么?等你的车,等你的成功,还是等你的下一次“火浴”与“重生”?语焉不详,却似乎又包含了所有。

马圣显然听懂了某种弦外之音。他咧开嘴,露出一个近乎凶悍的笑容,再次用力拍了拍李乐的胳膊。

“走,”他说,转身率先朝停车场走去,步伐还有些微跛,但背影挺直,“我请你吃饭。”

李乐也站起身,“诶,你这摊子,不管了?”

“塔彭宁会处理。火灾原因调查、损失评估、后续改进……那是他的工作。我的工作是确保方向正确,以及,”他指了指自己的脑袋,“思考下一个问题。”

李乐冲曹鹏笑笑,“这怎么说?哈哈哈哈,走。”

走出车间大门,加州午后炽烈的阳光毫无遮拦地倾泻下来,将眼前空旷的停车场、灰色的厂房外墙,以及远处高速公路上的车流,都镀上了一层刺眼的白金色。

空气里的焦糊味被风吹散了些,取而代之的是干燥的、带着尘嚣和汽油味的热风。

马圣那辆银色的奔驰SLR就停在离门口不远的地方,流线型的车身在阳光下闪着冷冽的光。他走过去,拉开车门,喊了声,“跟上!”。

李乐三人走到翼豹旁边。曹鹏忍不住又看了一眼那个正弯腰钻进奔驰驾驶座的身影,“哥,这饭……”

“又不用咱们掏钱,”李乐坐进后座,声音里带着点慵懒的调侃,“再说,跟一个梦想着把人送上火星、还想用笔记本电脑电池驱动汽车的家伙吃饭,多下饭啊。”

其其格从后视镜里看了李乐一眼,笑着摇摇头,发动了车子。蓝色翼豹发出低沉的轰鸣,缓缓驶出特斯拉空旷的厂区。

前方,黑色奔驰已经如同一道箭矢,猛地蹿了出去,引擎咆哮着,很快汇入主路车流,消失在灼热的空气与刺目的阳光里,只留下一缕淡淡的尾烟,和关于“完美曲线”、“丝滑体验”以及“巧克力味狗屎”的咆哮,似乎还在空旷的厂区上空隐隐回荡。

弗里蒙特整齐的街道在车窗外延伸,一切看起来井然有序,充满了一种属于新兴科技城市的、欣欣向荣。只有远处那片厂房屋顶,在烈日下沉默着,像一头蛰伏的、随时可能再次喷吐火焰与浓烟的金属怪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