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森内特笑了笑,“她的角色很微妙。她可能提前知情,甚至参与过初步讨论,这使她拥有了一定的信息资本。她在现场表现出支持,但又不是盲目乐观,她会问及管理细节这种务实问题。”

“这显示她试图在情感支持和理性判断之间保持平衡,同时也在维护自己在这个潜在联盟中的地位。她可能是一个重要的粘合剂,或者.....一个潜在的变量。”

“而你呢,我亲爱的学生?”老头意味深长地看着李乐,仿佛在剖析一个精妙的社会实验,“你全程的沉默,本身就是一种姿态。一种不轻易投入自身资本。无论是经济资本还是社会资本的审慎。”

“你在观察,评估这个新场域的规则,以及自己可能占据的位置,或者说,你在判断这个游戏是否值得你下场。”

李乐听完,沉默了一会儿,才缓缓开口,“教授,您这分析.....合着在您眼里,这就不是为了干点正事儿,纯属搁这儿上演权力的游戏前传了?”

森内特“嘿嘿”一笑,“是不是前传,得看你们怎么演,或许,以他们这些人的认知,可能根本意识不到钱藏于水面之下的这一点。”

“不过,记住一点,当资本和权力开始流动的时候,最天真的那个人,往往最容易成为代价。你那个喜欢找茬的毛病,这时候倒是个优点。”

“当然,也有可能,你们这群年轻人,真能做成一点事情。虽然概率低了点,但也不是完全没可能。毕竟,年轻人总得有点梦想,哪怕最后发现是梦游。”

“那么,作为看穿了剧本的演员,你是打算拒绝参演,还是准备带着清醒的认知,下场去扮演你自己的角色,甚至.....尝试去修改剧本?”

“不知道。”李乐喝光了杯中的水,将杯子放在桌上,发出轻微的磕碰声,“入场费不低,剧本也不是我喜欢的。但,这确实是个观察一群人如何协作、博弈、重新构建他们小圈子的绝佳窗口。”

“可以近距离观察,在一个相对封闭的群体内,资本是如何流动、转换、争夺的,新的阶层和权力关系是如何在所谓共同事业的幌子下悄然形成的。”

“也许,做个清醒的旁观者,比做个投入的参与者,更有意思。当然,前提是,他们真的需要我这个看起来不太合群的合伙人。”

森内特闻言,发出了一阵低沉而愉悦的笑声,在房间里回荡,“哈哈哈.....很好,保持你的批判性,小子。这比任何基金的投资回报都更有价值。记住,社会人,最好的武器,就是这种永不停止质疑的、讨厌的清醒。”

这一老一小,就这么一个歪着,一个半躺着,围绕着这个刚刚萌芽的基金计划所折射出的权力、资本与人,一直聊到凌晨。

墙上的挂钟敲响了十二点。森内特打了个哈欠,揉了揉终于不那么闹腾的肚子,“行了,八卦听完了,也困了。我得回去尝试一下,看能不能在豆子气工的伴奏下睡着了。”

他撑着拐杖站起身,慢悠悠地朝门口挪去。

走到门口,又回头看了李乐一眼,“对了,那什么,什么时候咱们也吃一回火锅?你上次说,有一种什么公母鸟的锅底?”

“那是鸳鸯锅,你怎么越老越馋呢?赶紧,睡您的觉去。现在距离您的复健时间,还有.....五小时五十八分四十三、四十二、四十一秒。”

“你这人怎么这么讨厌!”

“砰”的一声,门关上了。

李乐坐在客厅里,耳边似乎还回响着晚上火锅席间的喧闹,以及森内特那番冷静甚至有些冷酷的剖析。

窗外,伦敦的夜晚依旧灯火通明,这座城市和它里面的人们,永远在上演着各种光怪陆离的戏剧。

而他自己,既是观众,也是演员,带着一丝抽离,一丝投入,继续观察着,记录着,也参与着。

。。。。。(邪恶的分割线)

那间被森内特大手一挥慷慨“赏赐”使用权的资料库,仿佛一个被时光遗忘的角落,空气中常年飘荡着的纸张、皮革、木头的潮气,味道有点上头。

高高的书架顶天立地,仅有的几束光顽强的透过被遮挡了的窗户缝隙照射进来,在已经褪去颜色的地板上投下一个个亮斑。

其中一处上摆了一桌一椅,李乐已经坐在这里连着泡了两天,像一只掉进米缸的秃头耗子,乐不思蜀。

这里的资料,远比学校图书馆里的那写文献,似乎更对李乐的胃口,即便是那些岁月里被判定为“学术垃圾”的文章、报告里,都蕴含着某个人异想天开的思维闪光。

就像他现在翻阅的一摞皮早已发脆、散发着淡淡霉味的日志。

这是上世纪三十年代,一帮费边社的学生跑去阿三北部几个土邦进行“文化考察”的实录。

里面用优雅却带着居高临下笔触的花体字,记录着当地的风土人情,夹杂着各种现在看来颇为可笑却又透着时代印记的偏见和“惊奇”发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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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种带着历史滤镜的一手观察,有种独特的吸引力,仿佛能透过泛黄的纸页,触摸到那个时代特定人群的思想、观念、生存哲学,他们如何看待他者,如何理解文明,本身就是极好的研究样本。

指尖拂过泛黄纸页上略显黯淡钢笔字迹和褪色的黑白照片,脑子里构建着当年那批学者眼中的异域图景,几乎忘了今夕何夕。

正在李乐准备拿出笔,誊抄上面一段关于犀牛角粉和藏红花混合的香料描述时,桌角的手机开始抓着圈的抽处。

瞄了眼屏幕上“克里克特”的名字如同一道清心咒,让李乐瞬间从笔记中回到现实。

心中默念“麻麻哄”,深吸一口气,按下接听键,“喂,尊敬的......”

“李,现在,立刻,到我办公室来。”

克里克特教授的声音一如既往地言简意赅,不发布完指令便直接挂断,一道“回城券”甩出,卑微小李只得被强制传至送点。

五分三十秒之后,敲门,得到一声短促的“进”之后,李乐推门而入。

办公室里,克里克特教授正伏案疾书,红笔在一份厚厚的论文上划拉着,那架势不像批改,更像是在进行某种外科手术。听到李乐进来,头也没抬,只是用笔尖点了点桌角另一份装订好的论文。

“你的文献综述。自己看。”语气平淡,听不出喜怒。

李乐心里咯噔一下,小心翼翼地拿起那份属于自己的“判决书”。

封面上是他那篇关于文化习性理论的文献综述,标题下方,克里克特教授特有的、锋利如刀片的笔迹写了几行字。

哆嗦着,浏览一遍,但预想中的“尸横遍野”、“血流成河”并未出现。

红笔标注的地方确实不少,但大多集中在一些引证格式不够规范、个别概念表述可以更精准、以及某些理论流派的传承关系梳理上可以更清晰之处。批注依旧犀利,但.....好像,就这样了?

在文献综述的核心部分,他对埃利亚斯、道格拉斯等人理论脉络的梳理、比较与批判性反思之处,竟然只有寥寥几处询问性的标记,比如“此处与格尔茨的深描可否做更深入的对话?”,“萨林斯的实践理性与此处的关联性?”,而不是上一篇论文里的那种全盘否定或令人如坐针毡,如芒在背的辛辣嘲讽。

李乐又仔细反复看了两遍,确认自己没有漏掉任何一页,可是心里那种不真实感越来越强。

抬起头,看向终于放下笔,正端起一杯黑咖啡大口喝着的克里克特,脸上是掩饰不住的困惑和不适应。

克里克特教授透过老花镜的上缘瞥了他一眼,放下咖啡杯,“怎么了?哪里没看懂我的批注?”

“不,不是……教授,”李乐斟酌着词句,仿佛在试探一个易碎的梦,“就,就,就这些了吗?没有,其他要批评的了?”

没有“逻辑断裂像你的基因链”?

没有“参考文献排列得如同你的未来一样迷茫”?

李乐甚至下意识地瞄了眼窗外,怀疑窗外是不是忽然出现了巴黎的老娘娘庙。

克里克特听到,一边的嘴角向上翘起0.2个微米,但很快又拉直,“就这些。逻辑框架清晰,理论脉络把握基本准确,批判性思考有体现,虽然深度和广度还有提升空间,但作为一篇奠定研究基础的文献综述,做得不错。”

“为什么要批评?你以为我是森内特那个以折磨学生脑细胞为乐的老家伙?”

您肯定不是,您折磨的没有这局部,您是折磨全部细胞,李乐心里蛐蛐,可脸上却瞬间堆出一个人见人爱的笑容,“明白了,教授。谢谢您!我会根据您的批注尽快修改完善。”

“嗯。”克里克特教授点了点头,话题随即一转,如同切换了一个频道,“那么,谈谈你正在进行的田野考察。进展如何?有什么初步的观察和发现?”

李乐精神一振,知道这才是今天的“正餐”。他整理了一下思绪,开始汇报:

“目前主要围绕几个不同类型的受访者展开跟踪和参与式观察。根据他们所处的圈层、拥有的个人资本类型和数量,差异点比较明显。”

李乐提到了袁家兴,将其归类为“实践生存型”。

“这个个案主要依靠体力劳动和时间投入换取经济资本,其文化资本(学历)正努力转化为找工作的社会资本,但过程艰难。他的习性表现出很强的实用主义和短期策略性,场域主要在底层打工圈和校园之间切换.....目标是完成基本的资本原始积累和身份转换.....”

之后,谈及了司汤达,定义为“表演型融入者”。

“这个个案拥有一定的经济资本和初步的文化资本。他的核心策略是试图通过消费符号和印象管理,快速积累象征资本和社会资本,以融入更高层级的留学生圈层......表演时常因后台经济资本的窘迫而穿帮,导致资本转换效率低下,甚至产生负效果,陷入焦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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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的场域是一个高度看重表面符号的消费与社交空间.....”

“韩远征,他展现的是一种建制内的游刃有余.....经济资本、社会资本都相对雄厚,习惯通过组织活动、发起项目来巩固和拓展他的圈子,行为模式很符合某种接班人的习性培养.....行为具有倾向和目的性.....”

“罗耀辉,更依赖物质符号的即时展示.....”

分析完观察的人群,圈层分类,李乐又重点描述了昨晚韩远征家聚会所观察到的,那个正在萌芽的“准商业场域”:

“这是一个非常有趣的案例,涉及多个资本存量较高的个体试图主动建构一个新场域。”

“发起人韩,拥有显着的社会资本,比如组织能力、人脉网络和稳定的经济资本基础,他利用这些资本试图定义新场域的规则和目标....关键人物盛,则凭借其稀缺的专业知识资本,金融实操经验、法规知识,迅速确立了技术权威的地位,某种程度上与韩共享了定义权.....”

李乐将昨晚森内特的那套分析,用自己的语言进行了转述和发挥,“这个看似平等合作的基金构想,在其诞生伊始,权力结构就已通过知识资本和社会资本的不平等分配而隐性确立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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