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66章 风起关中,信使西行 (1 / 2)
请看小说网www.qingkanxs.com
朝会散了。
当那一声“退朝”在宏伟的太极殿内回荡时,仿佛一道无形的枷锁被打开,压抑到极点的空气,终于开始重新流动。
百官们缓缓走出殿门,踏入那已经洒满金色阳光的巨大广场。
可这温暖的阳光,却驱不散他们心中的寒意与脸上的阴霾。
人群在走出殿门的那一刻,便泾渭分明地,分化了。
以赵国公长孙无忌和国子监祭酒孔颖达为中心,迅速围拢了一批官员。
他们大多是上了年纪的世家重臣,或是以儒家正统自居的文官。
此刻,他们一扫往日的沉暮之气,个个面带难以掩饰的激动之色,仿佛刚刚打了一场酣畅淋漓的大胜仗。
他们压低声音,对着长孙无忌拱手作揖,言语间,尽是“赵国公高义”、“此乃匡扶社稷之举”的溢美之词。
长孙无忌的面色依旧沉静如水,只是微微颔首,回应着众人的恭维。
他的目光,却越过这些兴奋的人群,如同鹰隼一般,望向了另一端。
在那里,尚书仆射戴胄,如同一块沉默的礁石,独自伫立。
他的周围,也聚集着兵部侍郎崔仁师、工部侍郎张行成等一众“太子党”的核心干将。
与另一边的兴高采烈截然相反,他们每个人的脸上,都写满了凝重与忧虑。
“戴公,此事……该如何是好?”崔仁师的眉头,拧成了一个疙瘩,“赵国公此举,分明是图穷匕见!陛下又将此事公开,等同于是将太子殿下,架在了火上烤啊!”
戴胄没有立刻回答,他只是看着远处那谈笑风生的长孙无忌,缓缓地攥紧了藏于袖中的拳头。
这不是结束,这仅仅是一个开始。
而在两个泾渭分明的漩涡之外,更多的中间派官员,则眼神闪烁,脚下不自觉地,与双方都拉开了距离。
他们既不敢得罪权倾朝野的赵国公,也不愿过早地与储君的派系为敌。
大多数人选择沉默,选择观望,如同墙头的草,等待着风最终吹向的方向。
整个皇城,在这退朝后的短短一刻,变成了一个无声的战场缩影。
忠诚、野心、忧虑、投机……种种情绪,在阳光下交织,酝酿着一场更大的风暴。
与皇城外的波涛汹涌相比,晋王府内,却是一片令人心安的静谧。
后园的凉亭下,一张汉白玉棋盘,摆在石桌之上。
棋盘两侧,晋王李治与侍女武顺,正相对而坐,悠然对弈。
微风拂过,吹动了李治额前的一缕发丝。
他神情专注,手中拈着一枚白子,迟迟没有落下。
目光似乎完全沉浸在了这黑白分明的世界里。
一名心腹内侍,从月亮门外,步履匆匆地走来,却在凉亭十步开外,便悄然停下,垂手侍立,不敢发出半点声响,打扰主人的雅兴。
直到武顺落下了一枚黑子,吃掉了白子的一角,轻声笑道:“殿下,您这一步,可是想得太久了。”
李治这才仿佛从棋局中惊醒,他抬起头,看了一眼那名内侍,温和地问道:“何事?”
内侍立刻上前,单膝跪地,用一种压抑着兴奋的语调,将今日太极殿上发生的一切,从长孙无忌的发难,到戴胄的反击,再到最后皇帝的旨意,一字不漏地,详尽汇报了一遍。
汇报完毕,他本以为会看到晋王殿下龙颜大悦。
然而,李治的脸上,却连一丝波澜都没有。
他只是静静地听着,然后将手中那枚沉吟了许久的白子,轻轻地落在了棋盘的天元之位。
“啪”的一声轻响,清脆悦耳。
“果然不出我所料。”他淡淡地开口,仿佛在评论一句与自己毫不相干的棋谱,“父皇,才是这天下间,最高明的棋手。”
武顺的妙目中,闪过一丝疑惑:“殿下,陛下此举虽未直接驳斥赵国公,却也给了太子殿下公开辩驳的机会,岂非是让此事,又生了变数?”
李治笑了,他端起茶杯轻轻抿了一口,眼神中闪烁着洞悉一切的智慧光芒。
“变数?不。”他摇了摇头,“父皇此举非但不是变数,反而是将我的计,变成了他自己的势。这才是真正的帝王心术。”
他看着棋盘,仿佛看着整个大唐的朝局,缓缓分析道:“你想,若父皇今日,直接采纳了舅父的奏请,会如何?那便是外戚联合守旧派,公然打压储君。”
“这于父皇而言,是皇权失衡的危险信号。若他直接驳斥了舅父,又会如何?那便是公然偏袒太子,寒了天下儒生和旧臣的心,同样会引发朝局动荡。”
“所以,他选择了第三条路。”李治的嘴角,勾起一抹意味深长的弧度,“他将我的阴谋,摆上了台面,变成了他亲自掌控的阳谋。”
武顺冰雪聪明,瞬间便领悟了其中的关键,她恍然道:“奴婢明白了!如此一来,无论最终结果如何,主动权,都将牢牢地掌握在陛下的手中。而殿下您……”
“而我,”李治接过了话头,眼中闪过一丝与其年龄不符的深沉,“我的任务,便是继续扮演好那个,为国担忧,却从不参与党争的‘贤王’。”
小主,这个章节后面还有哦,请点击下一页继续阅读,后面更精彩!
“这场风暴,由我而起,但我却必须是那个,离风暴最远的人。我们只需,坐在这凉亭里静静地看着风起云涌便足够了。”
说完,他伸手示意武顺继续落子。
窗外,风声渐起,吹皱了一池春水。
而这凉亭之内,却依旧是那般的,风平浪静,与世无争。
与晋王府的“静”截然相反,赵国公府内,此刻却是一片肃杀的“动”。
长孙无忌一回到府中,便立刻脱下了那身象征着荣耀与权力的紫袍,换上了一身寻常的便服。
他没有片刻休息,直接步入了一间平日里绝少开启的密室。
密室之内,早已等候着十数名他的核心门生与心腹幕僚。
这些人无一不是在朝中,或是在士林里,有着举足轻重影响力的人物。
“情况,你们都已知晓。”
长孙无忌没有半句废话,开门见山,“陛下,给了我们一个舞台,也给了太子一个舞台。这是一场没有硝烟的战争,胜负不仅仅在朝堂,更在人心!所以,我们必须抢占先机,先声夺人!”
他的目光,如同刀锋般,扫过在场的每一个人。
“传我令!”
他看向一名国子监的博士,“立刻发动所有能发动的儒生,尤其是那些对‘格物之学’早已心怀不满的学子,连夜撰写文章!从各个角度,去论证《氏族志·补遗》的‘正统性’与‘必要性’!”
“痛陈‘格物之学’,是如何败坏人心,动摇国本!让整个长安,乃至整个关中,都充斥着我们的声音!务必要在太子的奏对抵达之前,彻底掌控舆论的高地!”
“喏!”那名博士,神情激动地领命。
他又转向另一名身着官服的中年人,“立刻派人,暗中联络京中所有对太子新政不满的旧士族,以及那些在军中,被太子提拔的寒门将领压制已久的关陇勋贵!”
“告诉他们,这是我们夺回话语权的最好时机!让他们做好准备,在适当的时候,集体上书,声援《补遗》!我们要让陛下看到,支持我们的,是整个大唐的根基!”
“遵命!”
目光最终落在了自己的心腹管家身上,“密切监视尚书省,尤其是戴胄的一举一动!我要知道,他们送往凉州的信里,究竟写了些什么!更要盯紧那名信使!我虽不能在路上做什么手脚,以免留下把柄,但我必须知道,他抵达凉州的确切时间!”
一道道指令,被清晰而冷酷地,下达了下去。
整个密室之内,空气仿佛都凝固了。
所有人的脸上,都带着一种近乎狂热的兴奋。
长孙无忌看着众人,最后沉声总结道:“记住,我们这次的对手,不仅仅是太子。”
“更是他背后,那股试图颠覆整个世界秩序的‘新’力量。此战,无关对错,只关生死。我们……退无可退!”
当整个长安城,都因为太极殿上那场惊雷,而开始暗流涌动之时。
尚书省的官署之内,戴胄,正独自一人,坐在书案前。
窗外的喧嚣,似乎都与他无关。
他的面前,铺着一张上好的澄心堂纸,手中的狼毫笔,却重若千钧。
他在给太子写信。
这封信,太难写了。他不仅要用最简洁的语言,将今日朝堂之上,那场凶险无比的辩论,原原本本地复述清楚。更重要的,是要将这背后,长孙无忌等人的险恶用心,以及皇帝此举,那深藏于平衡之术下的帝王心术,为远在凉州的太子,剖析得淋漓尽致。
他反复地斟酌着每一个字,每一个词。
他写下了长孙无忌的慷慨陈词,那字里行间,是如何将“道统”与“私利”完美地捆绑在一起。
他写下了孔颖达的悲愤疾呼,那背后,又是整个儒生阶层,面对一个新世界即将到来时的恐慌与抗拒。
他也写下了皇帝的最终裁决,那看似公平的旨意之下,实则隐藏着对太子新政,那股锐不可当的势头的一次……敲打与制衡。
“殿下,长安之局,已非昔日可比。赵国公此举,乃是集结所有守旧之势力,对我等新政,发动之总攻也。”
“其用心,不在辩论之输赢,而在动摇殿下您施政之根本,撼动您储君之地位……”
“……陛下此举,看似给予殿下辩驳之机,实则,亦是一场前所未有之大考。此奏对,天下瞩目。”
“若应答得当,则新政之基,稳如泰山,再无人敢非议。若稍有不慎,则正中其下怀,恐为天下儒林所共击,其后果……不堪设想……”
写到最后,戴胄停下了笔。
他沉默了良久,最终又在信的末尾,用一种几乎是燃烧着自己所有忠诚的笔力,写下了最后一句话。
-->>(本章未完,请点击下一页继续阅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