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亥时过半,西市的喧嚣已经褪去了大半。

沿街的商铺,大多已经上好了门板,只剩下几家酒肆食楼,还透出昏黄的灯光和隐约的划拳声。

富贵粮行的铺面,是整条街上,除了酒楼之外,唯一还亮着灯的地方。

倒不是因为生意有多好。

三四个伙计,正聚在柜台后面,一个个百无聊赖,哈欠连天。

“我说,周福,这都什么时候了,还不上板关门?再过一会儿,街上的巡夜武侯可就要开始抓人了。”一个脸上有几颗麻子的伙计,一边用抹布有一搭没一搭地擦着柜台,一边抱怨道。

被称作周福的,是个身材高大些的伙计,他是这里的管事。

周福斜靠在粮袋上,剔着牙,懒洋洋地回道:

“急什么?孙掌柜走前特意交代了,让我们多等一个时辰。万一……又有哪家不开眼的员外老爷,半夜想起家里没米了呢?”

他说这话的时候,语调里充满了戏谑,引得另外几个伙计都跟着嘿嘿地笑了起来。

“还真别说,今天下午,城西那个开绸缎庄的刘扒皮,他家的管家不就急匆匆跑来,一口气买走了咱们五斗新米?我瞧他那样子,恨不得把头塞进裤裆里,生怕被人瞧见似的。”

“哈哈哈,那可不!让他去东市跟那群臭要饭的排队,他敢吗?他丢不起那个人!”

“要我说啊,还是咱们侯爷高明!就得把米价定得高高的,这米,就不是给那群贱民吃的!他们只配吃糠咽菜,饿死活该!”

“就是!听说东市那个余大人,都快把自己卖了给百姓发粮,真是个傻子!等他那点粮食发完了,我看那些人怎么办!还不是得哭着喊着来求咱们!”

刻薄的议论和放肆的笑声,在空旷的粮铺里回荡着。

他们谈论着那些在寒风中挣扎求生的百姓,就像在谈论一群与自己毫不相干的蝼蚁。言语之间,充满了鄙夷和幸灾乐祸。

他们是云安侯府的奴才,天然便觉得自己高人一等。

就在这时,一阵急促而杂乱的脚步声,从寂静的长街上传来。

那声音,由远及近,像是有一群人,正在黑夜中,朝着粮铺的方向,奔跑而来。

麻子脸伙计停下了手中的抹布,侧耳听了听。

“什么动静?”

周福不以为意地摆了摆手:“管他呢,估计是哪个赌坊的赌鬼,输光了钱,被人家追着打吧。在这西市,天子脚下,谁还敢闹事不成?”

话音刚落。

十几道黑影,已经冲到了粮铺的门口。

这些人,个个都用粗糙的麻布蒙着脸,只露出两只眼睛。

他们手中拿着的,也不是什么像样的兵器。

有挑水的扁担,有自家用的擀面杖,有拆下来的门闩,甚至还有人,手里就攥着两块板砖。

为首的一个汉子,身材格外魁梧,他看了一眼粮铺那金字招牌,眼中喷出骇人的怒火,二话不说,抬脚就往里冲!

这一下,柜台后的几个伙计,终于变了脸色。

那股子扑面而来的杀气,是如此的真实,如此的冰冷。

周福毕竟是管事,平日里仗着侯府的势,作威作福惯了,胆气也壮一些。

他猛地站直了身子,抓起柜台上的一杆戥子,指着冲进来的人群,厉声呵斥道:

“你们是什么人!好大的胆子!”

“知道这是什么地方吗?这可是云安侯爷的产业!冲撞了侯爷,你们担待得起吗!”

他本以为,抬出“云安侯”这三个字,足以吓退一切宵小。

可他错了。

那为首的蒙面汉子,听到“云安侯”三个字,眼中的怒火,烧得更旺了!

他手中的扁担,都微微颤抖着。

“我呸!”

汉子一口浓痰,狠狠地吐在地上,那声音,嘶哑得如同磨砂纸。

“云安侯?王景那个臭狗屎!吃人血馒头的恶鬼!老子今天,就是来找他算账的!”

话音未落,他身后一个身材稍矮小的汉子,已经一个箭步冲了上来。

他的动作并不敏捷,甚至因为跑得太急,脚下还踉跄了一下,显得有些笨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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