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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王爷,”骆海先向赵樽躬身一礼,随即转向格尔泰,面上带着文官惯有的、略显拘谨却又不失体统的微笑。

“贵使远道而来,既有雅兴,我苍州虽地处边陲,亦不敢怠慢嘉宾。便由下官先行领教贵邦难题,权当抛砖引玉,以助酒兴。”

骆海话说得谦逊,姿态却是不卑不亢,试图将这场咄咄逼人的“切磋”拉回至正常邦交礼仪的框架内。

格尔泰眼中闪过一丝戏谑,仿佛早有所料。他并不阻拦,只做了个“请”的手势,姿态慵懒地靠回椅背,好整以暇地准备看戏。

哈萨上前一步,将羊皮纸彻底展开,上面并非预想中的诗词文章,而是一幅精绘的图案并几行古怪文字。

图案似是一座结构奇特的楼阁,层叠交错,标注着许多阿拉和蒙国的符号数字。

哈萨操着生硬的大景官话,朗声道:“此第一题,乃我蒙国精算之题。问:今有浮图(佛塔),有窗棂结构如斯,每层窗数倍增,首层六窗,次层十二,三层十八,以此类推,至第九层。问此浮图窗棂总数几何?限半柱香内,报出数目。”

题目一出,大堂内不少文官下意识地默算起来,随即脸色微变。

这题看似只是叠加,但层层递增,计算繁琐,极易出错。半柱香时间,便是心算极快之人,也难免紧张。

骆海亦是心头一沉。他于算学并非专精,但身为进士,基本的九章算术也曾熟读。

他凝神静气,取过旁边书吏奉上的纸笔,便欲演算。

“骆大人,”格尔泰慢悠悠地开口,“既为切磋,贵国乃天朝上邦,若还需纸笔慢慢推算,岂非失了气度?不若心算即可,也好让我等小邦之人,见识上国风采。”

这卷毛子话语里的挤兑,几乎毫不掩饰。

骆海执笔的手尴尬的一顿,忍不住翻了个白眼。

他知道这是对方的刁难,若坚持用纸笔,未战先怯,气势上便输了。

他只得放下笔,凝神于心中计算:六、十二、十八……这是首项为六,公差为六的算术级数,求和即可。他默念着:“首项加末项……”

默算了一番,骆海心下稍定,正待开口,那哈萨却仿佛看穿他的思路。

哈萨忽然补充道:“哦,忘了说明,我国此塔,另有塔尖小窗一扇,宛若明珠冠顶,需得计入总数。望大人勿要遗漏。”

骆海一口气险些没上来!塔尖还有一扇?!他方才计算的只是九层塔身的窗数,并未包括这突兀多出的塔尖一窗!若加上,应是271扇。

但对方刻意在计算完成后才补充,心思狡诈,令人防不胜防。他差点就脱口说出270这个数字。

骆海强行稳住心神,确认道:“贵使确定塔尖尚有一窗?”

哈萨面无表情:“自然。”

骆海沉吟,仔细回想对方所言——“至第九层”,并未包括塔尖,补充之后,总数确为270+1=271。他自觉无误,正要笃定回答。

“慢着!”又一个声音响起。

来自使团中另一位一直沉默的随员阴恻恻地笑道:“大人的算法,可是按等差级数求和?但我国此题,窗棂倍增,‘倍增’之意,乃后一项是前一项之倍数,首层六,次层该是十二,但三层应是二十四,而非十八!大人莫非看错了图案标注?”

骆海闻言,如遭雷击,急忙再去细看那羊皮纸上的图案旁注。

那些古怪的符号旁,确实有细微的标记暗示着“倍”之含义,而非他先入为主认为的等差递增!“倍增”与“每层增加六扇”岂可同日而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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若按倍增,首层6,二层12,三层24,四层48……直至九层?这数目将变得极为庞大!他方才所用的等差数列求和公式全然错误!

冷汗瞬间湿透了骆海的中衣。

半柱香时间已过去大半,莫说心算这等复杂的等比数列求和,便是重新理清思路都需时间。

他僵在原地,脸上一阵红一阵白,手指微微颤抖,一个字也说不出来。

堂上气氛顿时降至冰点。大景这边的官员们面露急色,却无人能立刻算出正确数目。

使团几人交换着眼神,那得意与轻蔑几乎要满溢出来。

格尔泰捋着卷毛胡须,轻轻摇头,叹息声里充满了虚假的遗憾:“唉,看来这第一题,便如此困难?苍州人杰地灵,莫非竟无人能解此小道乎?还是说……大景文脉,已凋零至此?”

这话如同一个响亮的耳光,扇在所有大景人的脸上。

赵樽面沉如水,眼底的寒意几乎要凝成实质。他看着骆海惨白的脸色,看着使团嚣张的气焰,握着扶手的手背青筋暴起。

就在那柱香即将燃尽,灰烬摇摇欲坠之际——

“三千零六十六。”一个清晰而平静,甚至带着一丝慵懒倦意的女声,从大堂门口传了过来。

声音不高,却如一枚玉珠坠入银盘,瞬间击碎了凝滞的空气。

所有人愕然转头。

只见门外脚步声杂沓,四名身着苍州王府侍卫服饰的壮硕男子,稳稳抬着一副楠木滑竿迈入堂中。

那滑竿之上竟非寻常坐椅,而是一张铺了绒垫的懒人沙发。

韩蕾正慵懒地陷在沙发里,怀中捧着一个大号透明的外卖打包盒,里面满了红艳油亮的麻辣小龙虾。

她外罩的云锦长衫略沾了油渍,却浑不在意,只专注地盯着盒里的美食。

紫檀和金桔一左一右走在她身旁,紫檀一路走,一路手中动作不停,利落地剥开虾壳,将肥嫩虾肉及时送入韩蕾口中。

韩蕾吃得双颊泛红,非但未见孕吐之苦,反见那双原本因妊娠而倦怠的眸子愈发明亮炯炯,顾盼间神采流转。

每听得她被辣得轻轻抽气,发出“希啊希”的轻呼声,一旁的金桔便眼明手快地拈起一颗甜甜的爆米花,精准地投入她口中。

甜与辣交错之间,她吃得愈加酣畅淋漓。

堂上众人一时愕然,怔怔望着这四人抬着滑竿径直入内。

座上女子恣意大嚼,全无王妃应有的端庄仪态,却自有一派烂漫生机。

只有坐在主位上的赵樽,非但不恼,反而露欣然笑意,目光紧紧追随着她,眉眼间俱是宠溺。

侍卫将滑竿稳妥落地,赵樽已迫不及待绕过公案,疾步迎上。

他俯身仔细打量她的面色,声音里透着难以掩饰的关切:“丫头,你怎么突然过来了?身子可还好?”

韩蕾满足地打了个饱嗝,摸了摸吃饱的肚子,笑道:“没事儿!我发现这麻辣小龙虾和爆米花竟然不会吐,索性就吃了一整盒。如今觉得浑身都舒坦了,精神也回来了。”

说罢,她仰起沾着红油的唇,朝赵樽绽开一个娇憨灿烂的笑容。

赵樽忍不住笑出声来,自袖中取出素绢手帕,温柔地为她拭去嘴角的油渍。见她终于能安心进食,他心中悬了许久的大石总算落地。

两人这般旁若无人的亲昵互动,苍州官员早已司空见惯。然而,来自异邦的使臣却看得目瞪口呆。

格尔泰与哈萨迅速交换了一个眼神,终是按捺不住。

格尔泰率先开口问道:“这位姑娘,您方才所说的‘三千零六十六’,莫非……你是在解题?”

韩蕾闻声挑眉看他,嘴里还嚼着爆米花,含糊却干脆地应道:“对啊!”